赵皓阳：为什么幼儿园学费那么高，幼师学费那么低——虐童事件背后 幼儿园学费高,为啥幼师工资低呢怎么回事
赵皓阳：为什么幼儿园学费那么高，幼师学费那么低——虐童事件背后
市场经济就是这样，保姆、护工、幼师这些体力劳动者，工资收入就是会压低到其劳动力再生产的边界线，体力劳动行业会天然形成壁垒阻止“高端人口”流入，你想找十万一个月的“高素质幼师”，不好意思这个行业天然不提供，这就是客观规律。(一)
最近携程、红黄蓝幼儿园接连发生虐童事件，而且还是发生在北京、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更是人心惶惶。为了更好的了解当今幼师行业和幼儿园教育现状，我专门找了我一位幼师朋友深入聊了聊。我这位朋友人生经验还挺丰富，初中混社会不好好学习，毕业后家里找关系去读了个幼师，因为都觉得学这个好找工作。工作两年之后下决心再也不从事这个行业了，于是辞职考专升本，再之后申请了英国一所还不错大学的商科硕士硕士读完之后待英国不回来了，欧洲美国满世界的玩，靠代购生意养活自己。
我这位朋友讲，她之所以坚决跳出幼师行业，从一个看见课本就头疼(尤其是英语)的小太妹，一定要下决心混个硕士文凭回来，主要因为她亲身体验到了这个行业血淋淋的现状。这个现状包括主观方面(部分幼师的低素质)和客观方面(整体幼师行业的不公平待遇)。
她跟我说，虐待孩子这种事，这几年才有吗?还不是因为这几年网络发达了，什么事情都能曝光了。而且我跟你说，你要知道，能用针扎孩子，那是一种进步。为啥进步了，因为不敢打了，才敢用针扎。我小时候调皮，我把我送到学校的时候都跟班主任怎么说啊，老师我家孩子不好管教，劳您费心了，您替我随便打。卧槽我都上初中了，老师哐哐扇我耳光，我爸妈还觉得老师负责，你说现在用针扎是不是进步了?你说我们小时候，在农村什么地方，用棍子打你那还是个事么?
她接着给我讲，你以为这个事(虐待)不普遍么?那我劝你最好想想，小孩子有多难管，有多皮。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子，你这样的人能照顾半小时算你赢。你以为小孩子们只靠哄就能哄下来么?你以为老师们不会私下交流“管教”心得么?我跟你说我们微信群里私下都会探讨什么：针扎在哪里不会被家长发现，比如头皮、腋下、口腔。你说家长给孩子洗澡，会特意查看一下腋下有没有针孔么?你说家长看见孩子口腔里有伤口，不会以为孩子自己咬的么?
我听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我问她这种事情普遍吗?她说：我也不好给你一个比率，我只是说我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事。而且吧，一般来讲年纪大一点，四五十岁甚至快退休的老师，脾气会好一点，有耐心会哄孩子像我们这些小年轻的，那太多心狠手辣的了，而且你做好心理准备，那些老的退休之后以后全都是我们这些小年轻的了。我为啥不干幼师了死活要去读个书，我真的不想一辈子干这行，我身边那些同学、同事，真的就有种烂在泥里的感觉，我真的不能一辈子过这种生活。
她说，这个行业让人更绝望的是，人渣虐待孩子的有，真心爱孩子的、踏踏实实工作的也相当多，但是往往就“好人没好报”。你对孩子好，劳心劳力，家长基本就没有念你的好的，就觉得你就是个苦劳力，你是个“下人”。我们幼师也是老师啊，但你见哪个家长尊重过幼师?你想想“医闹”有多无理取闹，那些家长就有多无理取闹，神经兮兮总觉得自己孩子受委屈了，经常一天忙完我们就会宿舍里投投抹眼泪。你也别以为那些孩子们多单纯多天真，他们坏起来比大人都坏，背后编故事，给家长撒谎打小报告。孩子也是欺软怕硬，有的老师对孩子凶，甚至威胁、体罚，反而他们回去了不敢说那些对孩子好的老师、经常惯着他们的老师，哪个没受过几段委屈。多少人做久了就寒心了。
我朋友跟我讲，她刚工作那时候，08、09年在北京，一个月只拿800块钱，干了两年之后才涨到一千多，还好有集体宿舍管吃住(虽然条件也不怎么好)，不然这点钱压根不够活下去的。她说据她现在能了解的范围来看，她同学，在北京还干幼师的，工资没有超过6000的，平均工资也就在4000左右，回老家干这行的，一个月也就2000出头。她说我随便代购一两个包回来，就顶她们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了，你说这一行还会留下什么人?
但是，我们要知道，诸如像红黄蓝这样的中高级私立幼儿园，孩子一个月没有外教的是5000，有外教的是7500，一个班三十个左右的孩子一个月收入十五万，然而带这个班的2-3个老师一个月收入却不足5000。那么这个钱被谁挣了，老师心里不会嘀咕么。我们这一代网络青年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老板跟你不谈钱谈情怀就是耍流氓，那么怎么能指望幼师们面对如此巨大的贫富差距时能够心止如水靠“爱孩子的情怀”来照顾孩子呢?我们既要惩罚罪恶的人，也要根除罪恶的土壤，巨大的不平等与不公就是罪恶的土壤。
那些一天要照顾三十几个孩子的老师们，一个月的工资不足以让自己的孩子上得起自己工作的幼儿园，这真是一个当代版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二)
跟我这位幼师朋友的谈话至少颠覆了我的一个认知，对于幼儿的虐待、体罚、恐吓，在一定范围内是普遍存在的，而且不分什么发达城市农村县城，因为幼师集体的待遇就是这个层级。而且我们要知道，携程是上海最大的互联网公司红黄蓝是北京高级私立幼儿园，看它们官网，做得多现代洋气：
所以我说，北京上海几乎在同时出现了虐童事件，是对“奋斗论”者一次响亮的打脸。
诸如咪蒙一类的公众号，经常炮制一些毒鸡汤，什么类似于月收入不过三万没资格谈人生、让自己孩子不跟没有英文名的小朋友玩，凡此种种。他们想传递的意思大致是，你只要奋斗向上爬，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为什么你的朋友圈都是low逼啊，因为挣的钱不够多啊为什么你遇到的都是渣男啊，因为你挣的钱不够多啊为什么你孩子会被虐待啊，因为你挣的钱不够多，只够让你孩子上5000一个月的幼儿园，你让他上十万一个月的幼儿园你看看有没有人虐待。这些观点再往下引申一步就是，怎么才能正确的“向上爬”呢，关注我的公众号啊，喝我的鸡汤啊，买我的课程啊。本质上来讲跟买彩票一样都是一种智商税。
就拿红黄蓝这个事件来说，能上得起5000一个月幼儿园的家庭，月收入怎么也得在20000左右吧?考虑到全国工资中位数在2300左右(中位数的意思就是说全国有50%的人口月收入在2300以下)，同时有90%的人月收入在4000以下，这些个家长就算不上“天之骄子”，至少也算是个top5%的高级人才吧，他们已经通过个人拼搏奋斗，在北京上海成家立业，然而依然无法防止自己孩子被“欠高端人口”偷偷扎针，这说明什么问题呢。我再之前写携程亲子园的时候就说过：
虐待事件骇人听闻，但背后的问题更值得深思。这个隐忧就在于，高素质人口愈发往脑力劳动行业、高附加值行业集中低素质人口愈发向体力劳动行业、低附加值行业集中。行业之间的“贫富分化”也在愈演愈烈。
这里说的“低素质”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而是综合考量了知识学历水平、沟通协作水平、处理问题水平以及社会道德及责任感的一个客观衡量。诚然，就是金融行业也会出窃国大盗，明星也会家暴出轨两个残疾农民能自发种下上百亩的防沙林，一个人力三轮车夫也能资助上百个大学生。每个行业都有害群之马和光辉榜样。但是，这背后的一个概率和趋势是不容忽视的，就像这次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曝光之后，诚如一些网友所说，我们小时候身边那些社会女青年、小太妹，都去“学个幼师吧好找工作”。不可否认幼师行业绝大多数的老师都是热爱小孩、富有责任心的，但是这些老鼠屎的出现对整个行业来说是致命的损伤，这个伤痕和割裂是无法修复的。就像我说的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低素质人口越集中的行业，越容易出现这种老鼠屎、爆发耸人听闻的恶性事件。
所以说这是我们必须要面临的一个社会现象：职业的高低贵贱已经有了区分。这里的高贵与否并不是人为的划分出来，而是经济发展下的客观规律。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收入相对较低的体力劳动行业聚集低素质人口是不可避免的。
……
有人说，唯一一条路只有拼命挣钱，享受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和小孩子的私人看护。我想说，一厢情愿是很美好的，社会资源总是有限的，资源的分配也永远是金字塔，极少数的顶层人享受最优质的服务。当幼师、医疗行业普遍低素质化之后，能获得到的靠谱服务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良服务择价格而栖”想要达到一定的社会财富、社会地位，也不是“拼命”二字就能实现的。摆正我们自己的位置，我们永远是平均数的那群人，整个行业平均值的损伤，最后我们永远是被倾倒大厦吞没的那批人。
即便能够爬上了金字塔顶端，在一个贫富差距巨大的社会里是不可能安全的。就像我在《特权阶级的自我毁灭》一文中说的，东晋士族瞧不起泥腿子，那泥腿子就教士族做人，无非就是比谁拳头硬嘛，反正都活不下去了，那就看看谁砸烂谁的狗头。有一部美剧叫《冰血暴》，里面所谓的“文明人”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但总有“野蛮人”会把你拉回到野蛮里去，你瞧不起野蛮人，野蛮人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教你做人。
年入千万，家住豪宅，怎么样，还不是被保姆一把火烧毁一生。你在这个社会，就不可能摆脱“欠高端人口”。就如咪蒙等人所说，你还跟“欠高端人口”有交集，就说明你挣钱还不够多。但就算你挣再多的钱，你真能找得到十万一个月的“超高端”幼儿园吗?不可能的，市场经济就是这样，保姆、护工、幼师这些体力劳动者，工资收入就是会压低到其劳动力再生产的边界线，体力劳动行业会天然形成壁垒阻止“高端人口”流入，你想找十万一个月的“高素质幼师”，不好意思这个行业天然不提供，这就是客观规律。
那么你要说了，我自己照顾孩子总可以吧，当然没有问题了，你可以不用保姆不用幼师不用护工，一辈子不跟“low端人口”接触，但是，你得有时间吧?所以说，为什么频繁而出的虐童事件是给“奋斗论”者一个响亮的耳光，因为你奋斗获得成功、奋斗月薪十万、奋斗让孩子去昂贵的私立幼儿园，完全可以，但是，你是用时间来换钱的，用闲暇来换取事业的。看我们身边那些收入不菲的金融人士、程序员，哪个不是加班加到死，焦虑、精神衰弱、白天浓咖啡晚上安眠药，用自己睡眠和头发去换钱。这些人毫无疑问，也是顶级精英，但他们能有亲自照顾孩子的能力吗?在市场经济下，时间跟金钱明显是不可兼得的，这是客观规律。
但是，真要说既有钱又有闲的，有一种人可以达到，他们就是“天生的资本家”——靠资本收益，不靠劳动收益，用钱生钱，躺着挣钱，他们毫无疑问是有闲暇时间的。我们看许多公司的CEO、总裁，也不过是给资本打工的高级劳动者，真正赚做多的钱、收益率最高的是背后那些投资人、真实投资人、覆雨翻云的金融大鳄。而且我们之前的文章里说过很多，资本的平均收益率远高于劳动的平均收益率，就是说你如果是天生的资本家，你躺着挣钱也比那些累死累活的CEO挣得快，CEO干的活越努力，他的收益率增高，你的收益率会比他的增速增长还要快。
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r>g(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121c)
所以说，既有钱又有闲的愿景永远无法对“奋斗者”们实现，那么鼓吹“奋斗论”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人生导师”们毫无疑问就是在灌毒鸡汤。我们国民还没有完全做好资本主义下巨大贫富差距与阶级鸿沟的心理准备，这其实是革命遗泽。而国外人民早就意识到了“1%对99%”天然对立——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绝对安全、绝对幸福的乌托邦，但仅仅存在于少数的1%人群中。
(三)
回到第一部分的结尾，我们就要问一个更深入的问题了，孩子们上幼儿园学费那么高，但幼师待遇却普遍那么低，那么钱被谁挣去了?
被谁挣去了这个答案不用我说了吧?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我们多少篇文章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了也不用我重复了吧?
所以我说，为什么你拿着十万块钱，你也找不到能匹配“十万元高素质”的幼师，因为资本主义就是要把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剥削到最大化，留给你的仅仅够你劳动力再生产的价值(吃饭、租房、休息)，资本家是一定要挣这个钱的。换句话说天然会把有其他附加值能力的高素质人才驱离这个行业，这就是市场经济。
你们说红黄蓝有没有钱，当然有钱啦，上市公司，还能在这么大的负面新闻之后在百度关键词下屏蔽自己所有负面图片，没点钱能买通百度?但是有钱也不会给你打工的啊。
负面新闻被曝光后，我在社交媒体见过无数人呼吁，红黄蓝是上市公司，我们要在股价上让他们付出代价——结果事实证明，说这话的基本都是没钱炒股的穷人。资本给了每个天真单纯的臆想者们一个响亮的耳光：三色公司的股价经过短暂波动之后，反而上涨了。
红黄蓝事件曝光后，11月24日美股开盘首日，红黄蓝公司虽收盘暴跌38.41%，当天成交额为1.9亿美元，换手率39.9%。第二天上涨9.42%，成交额1.15亿，换手率22.3%。之后几天，红黄蓝公司每天都接近10%的比率上涨，很快回到了负面新闻曝光前的市值，较之前还略有上涨。红黄蓝公司上市不久，所以约75%的筹码其实是锁定的。也就是说，外面流通25%的货，这两个交易日，已经被至少易手了2次。换句话说，除了红黄蓝公司自己组织的资金护盘以外，必定有数量不菲的投资人参与了"抄底"。
这事也很好理解，就是出事之后投资人们观望了一下，政府也没下狠手，老百姓们估计过几天就全忘了，红黄蓝老板也出来说我们公司经营体制没有问题，就是“一小撮坏分子”，然后估摸了一下这是抄底入手的大好时机，于是我们看到了一出当代魔幻现实主义戏剧：一个在全国范围内曝光恶性事件的上市公司，市值反而增长了。
《资本论》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四)
还有一些话我可以简短说一说，不过主要会在下面文章里谈。这一次红黄蓝事件的处理结果，处理了一个河北籍的女工，一个河南籍的仓库管理员，以及……三个造谣的家长。怎么说呢，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整个社会会对此有所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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